樂園

一位過去交情不錯的同事來電，提及她正在上一個「領袖前程」課程，現在更認識自己更愛自己了云云，要和我「分享」。這些心靈成長式的詞彙首先就讓我後退三步，表明並無參與意願，但還是聊了一下她的經驗。課程分三期，假日經常全天上課，週間也常到晚間十二點才結束，家人雖不甚贊成，亦未強烈反彈。我問課程內容為何？她蹊蹺地回答：「不能告訴妳。」從沙啞的聲音判斷，大概包括不少吶喊吼叫吧。總之，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單純照顧大家三餐的好媽媽、好妻子，而是更超越的什麼了。

通話結束後，當然要搜尋這「領袖前程」究竟玩啥把戲。網路上相關資料不多，但恰好從這篇發現該組織其實有個舊名字「承先繼業」，關鍵字下「承先繼業」，資料可就多了。這是一個類似懶人包的彙整，其中這篇集合了許多參加者的經驗談。

看了以後，我覺得很悲傷，對於深刻投入的同事，我該把這些文章寄給她，直言「這是洗腦」，或請她讀一遍邪教檢查表？如同某則經驗談起始如此寫道：「我一個朋友，現在應該已經不是我的朋友了......」我那溫煦的同事也已不再，接下來都要使用過去式。

浦澤直樹的漫畫《二十世紀少年》畫了一個「朋友樂園」，樂園核心，不過是某個耽溺童年的傢伙腦中的封閉迴路，到頭來唯有蟄伏其中的清潔工才能救人回到真實世界，而設備華麗新穎的樂園則相對屬於恐怖異界。為什麼我們感到恐怖？為什麼《二十世紀少年》拍成電影後，我們不覺得「朋友樂園」那些工作人員滑稽誇張的表現方式有多突兀？因為他們正在我們身邊，宣傳著各式各樣的福音。

我們都對人生感到困惑，想跨越、想改變、想讓自己更好一些，而這世上有太多新興的樂園，有太多導師露出牙膏廣告般燦爛笑容宣稱可以幫助你，有太多追隨者露出同樣燦爛的笑容替他做見證，大家展開雙臂歡迎你，邀請你加入最強的支援團體。

你有權走進任何一座中意的樂園，只是你知道嗎？「我喜歡我的軟弱，也喜歡痛苦和難過噢。」我更喜歡改造與成長之前，我所熟識的原來的你。